2012年10月31日 星期三

陳茂波,請你拿出勇氣來


  梁振英繼續上屆政府的東北區開發計劃,陣前易將,由一位是非多多的新局長陳茂波接手。在不同媒體不斷添加顏色、替事件升溫下,計劃已透出陣陣燶味,儼如半個爛攤子。以我估計,無論政府最終提出甚麼微調、大調、甚至不調的方案,屆時無論是多少丁屋地、多少住宅地,港人港地所佔比例是多少,公營發展,還是私人參與,噪音都必定會再度出現。說到底,尺土寸金是每人心裡最直接的潛台詞,每點泥每條草都是某些人口袋裡的利益。

  當陳茂波走進坊間的諮詢進行得如火如荼的時候,原先有幾句話想說,只是那一刻的局勢,只有黑白分明的立場,沒有理性的論點會被考慮,故此,說話暖在肚中更是實際。當然,這要多得不斷撥火的傳媒,如數碼音樂般,讓報導只留下10的訊號。不偏不倚,已經成了今天傳媒的墓誌銘。正如向來對共產黨有意見、但不算偏激的劉銳紹,要在城市論壇詳述幾點不同意港獨的理由,也沒有插嘴和被尊重的空間。劉銳紹不同意港獨的概念,便是敵人。短短幾個月間,坊間民眾身體內激素忽然大幅上昇,不但秒殺其他自由的聲音,亦對社會毫無建樹。暗自擔心充滿毛澤東基因的「港式人民民主專政」繼續萌芽開花之際,在東北區開發計劃稍為靜下來的一刻,我認為是適合的時候在網絡世界留下自己想說的話。

  香港人其實很聰明,像曾俊華打擊非本地居民及公司購買住宅的兩招出台後,已經立即有人想到外地投資者可以依靠信託形式,借用本地居民的身份,避開相關措施。這些普通的技倆,實際上只是一種商場上的鵰蟲小技,不是特別困難的操作。可是,何解在東北區開發計劃的討論當中,卻一直沒有人質疑一群群爭取權益者,究竟是以甚麼身份來表達意見?是當事人?還是信託人?一眾政客,只有不再是立法會議員的李華明,曾經略略提過丁權已成了一件商品,有買賣價值。其實,這些說法在民間早已不是秘密,一系列所需的融資及土地轉讓過程,非常規範化,所涉及的人,都能大發其財。那些號稱為民請命的建制派、民主派、激進派議員,標榜仗義執言的傳媒,在這問題上,一直都三緘其口,從未為沒有丁權的香港人,說過一句合符公義的說話。他們是害怕有朝一日,會像林鄭月娥一樣被激進份子以焚燒紙紮公仔洩忿嗎?我不知道。但在今天男女平等的年代,有人還封建式死抱原居民身份和性別的不平等權益,堅持每位男丁應該獲批2100呎,實應是慚愧得無地自容。可是,自居道德高地的傳媒有勇氣批評這種歪理嗎?

  男女平等,民主公義,是不用辯解的普世價值。甚麼既有習俗,其實也是多餘。要說的話,香港早已廢除清代的妾侍制度,走行現代的一夫一妻制。大家都是拿香港的三粒星身份證,99%的人連21呎都沒有,一隻北地鳥可以要求2100呎,實在是自私不堪的說話,也令人討厭。電影《虎膽龍威》的歹徒,以拯救政治犯為名,最終,也不過是幾名世俗的盜匪而已。藉口,從來都是用來利用,沒有甚麼正義可言,風俗和風月,在差不多先生眼中,不就是一樣嗎?如果我是陳茂波,我會毫不猶疑,公開所有丁屋相關數據,清楚交代政府多年來一共審批出多少丁屋土地,有多少丁屋土地已經被補地價後轉讓。市民看過之後,自更能掌握原居民的「風俗」是甚麼,也可以聯想到,在東北區開發計劃中,個別爭取權益者,背後會是代表那一個圈子的利益。

  陳茂波的個人行為有甚麼污點,是一回事。但若果傳媒的選擇,是因人廢言,把他定為黑五類,那是文革式的大倒退,沒有值得拍掌的空間。兩週前,讀到陳茂波對公共專業聯盟黎廣德批評文章的快速積極回應,內裡還提供不少非常有用的土地數據資料,解釋400公頃儲備土地的分佈。陳茂波說到只有39.1公頃的土地,是可以供高密度住宅發展,也間接顯出黎廣德只懂用計算機計數的無知。黎廣德所言的400公頃土地,竟然可以不理會所在地點、地積比率、屏風效應、交通配套,便大聲地在媒體喊出36萬住宅單位被失蹤的標語式口號,實在是低級論政的上等教材。而願意刊登這類洗腦式「論政」文章的傳媒,何嘗不是五十步笑百步,也間接認證毛澤東所言,文章確會令人越讀越笨。

  不過,個別認真的傳媒,如有線電視,也陸續就陳茂波的材料做功夫,翻查曾蔭權政府年代所謂的已開發官地究竟是甚麼。結果是行人路,是天橋底,是公園的公用空間,是司長的官邸。這些才是我們市民應該獲得的資訊,而不是把腦袋停留在不能證明或否定的意識型態上面。大家應集中理性討論,香港是不是土地不足夠,是不是山地太多、平地太少,這些對進一步解決居住問題,會有莫大的裨益。公民社會是討論型社會,不是辱罵型社會。

  陳茂波提出了具意義的參考數字,但不代表他已交了功課。相反,難題才剛剛正式開始。作為一名土生土長,跟北地鳥同樣在香港特區出生的居民,我堅決反對政府繼續執行不平等、不公義、男尊女卑的丁屋政策,也大力反對政府打算模糊地預留1200公頃的土地,供所謂的鄉郊發展。香港的土地,應該以香港人的整體利益來籌劃。今天劏房處處,住屋問題已經返回昔日石硤尾年代,政府還打算容許放寬工廈改建為劏房,讓不人道的現象合理化,已經很對不起這群社會上的弱者。還要找土地資源來應付叫價2100呎的北地鳥,只會引發更多中產人士對政府政策傾斜的不滿。既然國民教育可以不撤科而選擇擱置,丁屋政策一樣可以持續地暫緩執行而不用廢除。這才是一個負責任政府應有的施政。

  要市民支持政府東北區開發計劃,其實不難。只要政府拿出的計劃,是誠心誠意為港人服務的港人港地政策,是讓人有能力購買的限呎樓土地,是解決居住問題的公屋居屋方向,而不是向既得利益者傾斜,媒體怎樣抹也不黑。而要更徹底解決房屋供應問題,只有由政府直接參與籌建房屋過程,才有可能解決。今天香港的大財團借貸水平不高,不用愁銀行逼倉,建樓坐貨根本只是平常事。而他們的興趣是能賺錢的豪宅,不是當慈善家。為民生而建的小型住宅,只能由政府主導,而不是像曾蔭權一樣,糊塗地相信市場有濟貧和解決社會問題的使命。

  陳茂波,請你拿出勇氣來,向香港市民提交一份不向既得利益者傾斜、照顧民生需要、不是為大財團提供金礦的東北區開發計劃。這是你現在唯一需要做好的工作。

2012年10月25日 星期四

摧毀人性的《熔爐》



  《無聲吶喊》是今年在香港最賣座的韓國電影,故事是改篇自一部描寫真實案件的小說《熔爐》,講述一群就讀聽障學校的未成年男女學生,被數位有教會背景的校方高層,持續性侵犯和虐待的慘痛經歷。電影令人心沉的,是公義沒有被彰顯,幾名犯事者在法律漏洞和社會規則的夾縫裡,定罪後還是避開了應得的牢獄制裁,兼且能夠返回學校繼續教職。電影在韓國帶來很大的社會震撼,結果令到國內的議會,通過了一些法律改革,帶來正面的轉變。在香港,不少人談論電影時,都集中在韓國社會最終的迴響,相信民眾力量能夠改變社會。但其實,這只能說是一個表面的偶然。

  當案件在韓國的光州結案後,作家孔枝泳便把故事以虛構的霧津市名稱,寫在小說《熔爐》內,那時,韓國人還未有激烈的情緒,直至拍成電影後,民眾的聲音才變得響亮。一來是大致反映文字在今天社會的影響力,已經下降不少,悲情的影像才是有力的控訴,倘若沒有電影製作者願意投資拍攝這部電影,韓國民眾不一定再有議論事件的空間。其次是電影《無聲吶喊》的劇本,經過了一些改篇,人物和角色都有一些調整,電影把枝葉剪去,只留下重心的主幹,但小說的詳盡故事,其實還包括另一層錯綜複雜的糾纏。案件審訊時,辯方配合了媒體的報導,披露了個別證人的經歷有疑點,以致誠信被質疑和被攻擊。這類墨水策略容易扯開對犯案者的注視,也許是案件在韓國法院結案後,當地社會失去聚焦討論的原因之一。《無聲吶喊》的導演把這段枝節砍掉,最直接的效果,是證人的行徑更正面,配合畫面後,群情自會更容易醞釀起來。畢竟,今時今日的社會議題都是精心烹調出來,群眾憑的,是感覺。只是,從一個理性角度去思考,為甚麼人們普遍容易偏見地相信表面的感覺,而不是事件的本質?嫌疑犯是教會主事人,便一定是德高望重,保護和照顧社會的弱者嗎?標榜道德正義、為大眾謀福祉的人,就一定是言行一致嗎?經歷有疑點的人,就需要一生一世背負無法解釋的裂縫嗎?

  熔爐是一個高温的地方,無聲地、熾熱地熔化和摧毀裡面的物質。孔枝泳的小說表面上寫出那群在聽障學校,受性侵犯學生的無聲慘痛經歷,那是受害者童真和貞操上的肉體熔爐;但孔枝泳帶出的,其實還有深層次的社會問題,那是官僚主義、法律章節的僵硬、潛規則的荒謬、偽善的正義、抹不走的偏見,那是每一個人的社會熔爐,它也在無聲地熔掉每個人的生活和心靈空間,摧毀的,是今天社會逐漸殞落的人性,這比肉體的傷害更大。我們以為自己生活在公義的空間,受法律保護,受助於一群把正義掛在口邊的朋友,這都是一廂情願的無知。從真實的血淋淋個案來認識社會,那不過是不同利益群體的分割遊戲,擺佈出來的裝飾。韓國的群眾力量表面上為這件光州聽障學校的性侵犯事件,帶來一些改變,但根深柢固的社會屬性,是不會因此而改變的,社會的利益還是不斷被人分割。當人們還是會繼續相信那些標榜正義的人士,受他們蒙蔽和欺騙,社會不會進步到那裡,大家還是在一個大熔爐內滾動滾動,盛載的,是人的劣根性。要嘗試離開這個可怕的熔爐,我們應該學會從社會的混沌中,不斷思考和認清環境,尋找自己的路徑,而不是毫無主見的人云亦云。

  孔枝泳的文筆,爽朗直接,記事細緻,字裡行間也不忘添加一些詩意。描寫學生的慘痛,真實而強烈但不煽情,筆觸恰到好處。幾位主角的心跡,也處理得含蓄有意境,現實主義的結尾,是在政治運動上,還是感情上,是令人回味之處。整體上,《熔爐》的情節比電影《無聲吶喊》更豐富。看過電影,再看小說,不應感到失望,事關可以當兩個故事來看,而且有不少新鮮感。沒有看過電影的朋友,《熔爐》是一部值得閱讀的小說,它讓你認識到,我們是在一個怎樣的熔爐裡生活。


後記(2012.10.25 11:58):

  跟其他人討論後,再加入一點補充。

  文章有些地方,寫得比較含蓄,是不想把小說和電影的內容,像週刊的劇情介紹一樣,寫得坦坦白白,影響他人的雅致。韓國司法制度的荒謬,不單在於優惠被告,還有優惠辯護律師,任何由法官轉任為律師者的第一宗官司,判決都可以從輕處理。小說更詳盡寫出這群社會賢達的背後理念,就是維持一個他們行業生存的環境和利益。讓念法律的人,生活過得好一點。他人的公義,只是一道口頭禪而已。用更政治化的術語,這是大小資產階級份子的領域和世界。

  我相信在這種扭曲的價值觀內,有不少人為了不同緣故,最終還是放棄了敢言地站在前線,他們放不下自己的生活,放不下下一代。這個社會熔爐,其實是壓縮了自由的空間,令人變得無聲。真正具批判價值的社會陰暗面,其實並不浮現在大眾的眼前,這才是一個最重要的訊息。

2012年10月18日 星期四

寫給走了十年的羅文:《人生如此》





  畢加索跟羅文有甚麼連繫?

  這不是村上春樹式的形而上問題,也不是我們偉大的學校老師們所教導的一般歸納法:兩位皆是男人、兩位都投身在藝術事業、兩位都已經辭世等等。實情是今年六月,我到香港文化博物館,參觀畢加索在香港的小型畫展的時候,發現同館正在舉辦羅文的專題展覽。欣賞過畢加索的作品後,我順道走進那個沒有大力宣傳、參觀者不多的羅文專題展覽館。館內展出他大量的相片、獎項、舞衣、歌曲、演出片段等等,讓大家重温羅文在演藝生涯上的每段道路。可以說,不是畢加索那個畫展的話,幾可肯定我必定會錯過這個紀念羅文的展覽。

  其實今年是羅文逝世十週年,若果有關單位主辦一個專題展覽,好應把握一下宣傳的重點及時間,勾出多一些人的回憶,帶動多一些人的參觀,奈何從我那一個六月天的感覺,這些目標似乎沒有辦到。在獅子山下掙扎向上、敬業樂業、敢於創新的羅文,由落難的偷渡者蛻變成一位成功的歌手,一生不平凡的經歷很值得緬懷。評價一個人,應該從他的人生態度和付出來衡量,而不是單純聚焦在個人所獲得的獎項和成就。也許,羅文事業的高潮,倒映在當年熱爆螢光幕的電視劇上面,一堆主題曲《前程錦繡》、《家變》、《小李飛刀》、《獅子山下》、《射鵰英雄傳》,為他帶來很高的知名度和理想的唱片銷售。他的歌和響亮的嗓子,陪伴不少香港人的晚飯,滲透在大家的生活當中,以花為主題的唱片《卉》,更是別樹一格。

  只是,幾番的瑜亮結,令羅文從來沒有在昔日的香港樂壇,真真正正脫穎而出。他兩番嘔心瀝血地推動的粵語舞台劇《白蛇傳》及《柳毅傳書》,沒有帶來很大的迴響,據說他個人也賠上不少金錢,來支付虧損。劇目沒有成功,不代表創作的精神沒有價值。沒有嶄新的創作,根本不會有更大的成功,羅文對藝術的執著、不拘泥眼前成績、繼續找新動力的心態,其實是十分正確,只是觀眾的欣賞口味未能迎合,十分可惜。《幾許風雨》是羅文其中一首名曲,小美的歌詞相信正是他心底裡的一番衷心話……一生之中誰沒痛苦,得失少不免;看透世態每種風雨,披身打我面;身處高峰,嘗盡雨絲,輕風的加冕;偶爾碰上了急風,步伐末凌亂。心底之中知分寸,得失差一線;披荊斬棘的挑戰,光輝不眷戀……這份不怨天、不尤人、不斷努力的做人態度,實在值得今天這一代年青人借鏡。

  事業中葉時期的羅文,歌藝及演繹也慢慢昇華起來,少了昔日電視劇歌曲的襄助,沒有深入民心的滲透,卻唱出一些層次不同的醇厚歌曲,也樂於扶助後輩。而羅文更出奇地在90年代,再度唱出兩齣電視劇主題曲,不過是轉到沒有觀眾緣的亞視發展。這也是羅文專題展覽館沒有觸及的部份,我覺得是不足的地方。人們往往只懂看獎項和成就,忽略了演出者磨練和成熟後的內涵,以及造藝上的另一高峰。兩首主題曲皆來自韋家輝監製的電視劇,一首是跟劇集同名的《還看今朝》,另一首是《暴雨燃燒》的主題曲《人生如此》。

  在亞視播出的電視劇,因為香港電視特有的一號磁場緣故,根本是不大可能帶動觀眾看劇的情緒。《暴雨燃燒》縱有韋家輝監製,任達華、關詠荷、莊靜而、雪梨等精彩的演出,羅文的《人生如此》被大眾真正認識的機會,實在十分之低。從昔日的聲音陪伴大家的晚飯,到落寞至不大為人認識,委實是一句十分應景的「人生如此」,亞視如此。以歌論歌,以往不少羅文暢銷的歌曲,是通俗電視劇文化下的果,沒有太多羅文的感情風格。這兩首在亞視的電視劇主題曲,雖然不如以往的熱賣,反而滲出很不一樣的羅文味道,值得細心欣賞。

  《暴雨燃燒》本身也是一齣很有劇味的電視劇,劇名充滿詩意,雨水帶來不停止的燃燒,的確讓人有很闊的聯想。劇裡有很多身邊平凡人的人性描寫、情感的糾纏,卻沒有其他韋家輝劇集不合情理的煽情和濫殺,毋庸置疑是歷代亞視中,最出色的一齣劇集。《暴雨燃燒》也是最後一齣我曾調校錄影機追看的電視劇,為的是當年尚未成名、一臉清秀純情、飾演一名戀兄狂的關詠荷,與及羅文那首真摯感人的《人生如此》。一直以來,羅文很少唱一些純愛的歌曲,最後一次唱電視劇主題曲,雖然沒有以往的盛況,卻以含蓄的熱情,為寂寥的人生,盛載一份細膩的情愛,情境和感情都是一道道的醇香。羅文的《人生如此》,是他的歌曲中,我最喜愛、最欣賞的一首……人生如此,誰人心中不寂寞,偏偏找不到比我更自覺……沒有昔日耀眼的光芒,醇樸的羅文唱出了最後的一首電視劇主題曲,也是我最後一齣追看的香港電視劇集。

  今天是羅文逝世十週年的紀念日,寫下短短的幾段文字,和以《人生如此》,為羅文送上一份心意和悼念。


《人生如此》

沒有你 再不必有愛 愚弄孤單中的我
沒有愛 也不必有我 留在大地上折磨
佔有過 更損失得多 仿佛有循環因果
追憶 總比平凡易過

沒試過 那知真正愛 無力再轉送別人
沒愛過 那知真正痛 原來面上沒傷痕
我愛過 跌得多麼深 痛得多麼的放任
承受了 令人亂了性的心

人生如此 誰人心中不寂寞 偏偏找不到比我更自覺
人生如此 誰人心中不寂寞 我卻要盡情共你去捕捉
這種感覺

沒試過 那知真正愛 無力再轉送別人
沒愛過 那知真正痛 原來面上沒傷痕
我愛過 跌得多麼深 痛得多麼的放任
承受了 令人亂了性的心

人生如此 誰人心中不寂寞 偏偏找不到比我更自覺
人生如此 誰人心中不寂寞 我卻要盡情共你去捕捉
這種感覺

一世的錯 為了一次的對 為了不完全的故事
再愛你 卻比終生不愛容易

一世的冷 為了一次的暖  為了一串舊事
你笑我 笑我天生只有癡
無奈愛你 只得一次

一世的錯 為了一次的對 為了不完全的故事
再愛你 卻比終生不愛容易

一世的冷 為了一次的暖  為了一串舊事
你笑我 笑我天生只有癡
無奈愛你 只得一次



2012年10月11日 星期四

《海邊的卡夫卡》:一場在圖書館的成長之旅



  世界從來就不缺具爭議的事情。近月來釣魚台的爭拗糾紛,令中日兩國關係陷入極度緊張的地步。這不單是一連串在大陸境內激烈的示威,還有中國叫停不少民間跟日本的文化以及體育交流,更有報導說大陸的書店甚至把日本的翻譯小說也統統下架,當中包括著名作家村上春樹的作品。

  以文化交流與相互學習的角度來看,這樣的處理方法不見得理性。正如村上春樹近日在日本的報章也提到:「領土主權引發的狂熱好像是喝劣酒,很容易讓人腦充血,說話變大聲,行動變粗暴,論理也變得單純化。但是等鬧過一陣酒瘋、酒醒後,除了頭痛之外,完全一無所有。」日本右翼政客的倡狂,跟民間社會的謙和敦厚,是兩回事。就像香港的社會科學學者,也不斷提出公民社會、民間社會的存在意義,人民的生活不是由國家或政客所霸佔和主導。我們可以跟共產黨在生活上切割,保留自我價值。以同樣標準看待日本的文化和藝術,也可以把它從右翼政客的卑劣行為中分割出來。部份人討厭的日本人,說清晰一點,應該是滿腦子軍國主義極右思想的日本政客。事實上,今年在香港上映的電影中,《奇蹟》與及《戰場上的明信片》都是充滿純樸、真摯、反戰的味道,宣揚人類的文明,叫人讚賞。而近日我也再重讀村上春樹小說《海邊的卡夫卡》,年齡增加後再讀同一本書,的確有不一樣的感受。

  像《1Q84》紀念George Orwell一樣,《海邊的卡夫卡》是紀念19世紀另類捷克作家Franz KafkaKafka的小說,我讀過遺作《審判》,那是一部故事不完整的作品,據說小說並未完全完成,但這其實不重要,因為在Kafka的眼裡,世界就是充滿人們不能理解的缺陷和荒唐。正如變幻才是永恆,缺陷才是寫實。村上春樹創作《海邊的卡夫卡》,同樣不是一部敍事性強、有条不紊地說故事的小說。村上春樹用上的,是象徵意義、謎題、超現實的怪誕、連繫與不連繫中間的關係,來描寫這個抽象、難以令人透徹明白的世界。從古希臘格鬥型社會到今天這一代的光纖世界,人們都不斷嘗試弄清人生中一段段不同的關係,甚麼是因,甚麼是果。但事實上,人世間卻盡是不能解釋的謎團。你不會理解你的父母為何終日吵架,也不會明白你的情人為何離你而去,更不會明白為何兩個國家可以為了幾塊在地質學上視為石塊的東西,而大動干戈。文學世界,不是王子勇敢地去救下公主,然後快樂地在城堡過著無憂的物質生活。文學是通過不同的視野,帶出這個世界的真貌,以及不能輕易看穿的人性。《海邊的卡夫卡》要表達的,正是這個我們看不懂的世界。

  村上春樹在《海邊的卡夫卡》的切入點,是一位名叫田村卡夫卡的15歲少年,不過這個15歲少年的故事,卻不大像是15歲的少年能讀得懂。田村跟單親的藝術家父親生活,不知生母及養姊的下落,受盡父親詛咒將與生母亂倫以及弒殺生父,腦袋帶有暴力傾向跟人動粗,故事是由田村不願再上學,選擇背負種種困惑,離家出走開始。內心煩躁的田村,在出走的旅程,卻表現出出奇的鎮定平靜,也遇到善良的妙齡少女櫻花,樂於助人的大島,以及明艷照人的中年婦人佐伯,開展一場在圖書館交織出來,有關意識思維和性慾幻想的成長之旅。15歲其實不是甚麼魔術歲數,村上春樹選擇以15歲的未成年少年為主角,帶有一份象徵意義,喻意是那些思想心智未定位、對世界和身邊人一知半解的群眾,他們不一定是15歲,可能是25歲,甚至乎是3545歲,只要他們仍停留在成長的階段,便算是描寫對象。其實,像田村一樣,圍繞在我們身邊的,往往就是種種詭異的、令人不明白的謎題,也不知道有甚麼因素在影響或驅動身邊人、物、事的變化。

  「連繫」其實是整部《海邊的卡夫卡》最重要的訊息,田村不斷把不同的想法、概念、假設套在生活的細節和經歷上面,把兩者連繫起來,但說到底,世界上沒有人能證明或否定這些看法。田村把大島連繫成男性,但實際上,大島是沒有女性特徵的生理上女性,田村的連繫錯了。「海邊的卡夫卡」其實是一幅畫,也是一首由佐伯年輕時創作和主唱的歌曲,歌詞意思虛無飄渺,不易掌握,也不一定有實質意義。田村替自己選擇的名字,恰巧又是卡夫卡,無疑只有來個對號入座,硬去認定自己和佐伯的母子關係。田村把佐伯聯繫為生母、把櫻花聯繫為姊姊、感覺自己親手刺殺生父,只不過是一種虛擬的構想。沒法否定的事情,將之當為事實,其實是自尋煩惱。奈何俗世人經常都抱有這種思維,不少妻子會認為丈夫不能證明與另一女子沒有關係,那人便是情婦,這是清白者需要自證無罪的謬誤。是畫又是歌的「海邊的卡夫卡」,對田村最大的象徵意義,其實是海。海的浩瀚,無邊無際,深不見底,內裡隱藏很多眾人不理解的屬性、看不到的連繫,也是包圍著島國日本的一個媒介。要完全認識艱澀的海洋,幾乎沒有可能。坐在海邊看海,內在涵意是準備接受人生的挑戰,以及克服人生的困難。村上春樹的小說看似很頹廢,但骨子裡還是充滿不少積極的成份。田村最後闖進和逃離森林,正是反映一種向前行走的人生態度。

  而小說另一精彩部份,是村上春樹創造了另一個平衡發展、看似完全沒有連繫,但卻跟田村關係密切的故事。二戰時期出生的寂寞老人中田,跟田村完全沒有碰過面,但最終卻串聯了田村的父親,以及選擇在圖書館寫作的佐伯,交織出一幕沒有連繫的緊密關係。的而且確,我們的人生充滿這類不斷改變我們,但觸摸不到的因素。中田在一場美軍飛機空中經過的事件後,奇怪地失去了正常的學習能力。然而,他的同學們卻對事件的來龍去脈,完全記不起來,那是暗喻日本人對戰爭的集體失憶。中田能跟貓談話,象徵代表的,是那些不為世俗人接受的少數份子,他們還能記得善良的語言,和擁有一顆赤子之心。村上春樹創作戰爭與中田及田村的關係,很巧妙,很超現實,也很具象徵味道。中田的老師跟陣亡的丈夫經意識流做愛,丈夫亡魂的血,演變成經血。醮滿經血的衛生巾被中田意外拾起,他便從此失去了學習能力。這道從戰爭延續的血,再經由中田刺殺田村的父親後,超現實地濺向田村的身上。一連串事件的隱藏意義,也明顯是說日本的新生一代無可避免地,在沒有直接參與戰爭下,還是要背負著戰爭的傷痛,這也是村上春樹所留下的「連繫」訊息,真正的是文學家,是不會忘掉戰爭為人類帶來的傷痛。田村卡夫卡的故事,是戰爭後新生一代掙扎的困惑。

  感性和豐富的幻想力,或許是《海邊的卡夫卡》受讀者鍾情的緣由,但其實小說內還有一處少為人留意的地方,是村上春樹給予圖書館的意義。田村的避難所,是圖書館,那裡加深了田村的知識,也營造了田村的幻想和成長。佐伯也選擇在圖書館寫她的故事,和緬懷過去。同樣的,還有中田和星野,他們也在圖書館,尋回他們失掉多年的自我。星野是一個有趣的角色,一名貨車司機,一個凡夫俗子,忽然生起興致,學習中田的人生態度,到圖書館看書,愛上貝多芬的《大公三重奏》,又是另一段不能以常理理解的「連繫」。甚麼令一位貨車司機,忽然愛上貝多芬和讀書?是中田的樸實忠厚,還是其他,這也是讀者可以琢磨琢磨的枝葉。村上春樹營造的文字世界,是需要去親身感覺的世界。

  一部精彩的小說,是可以帶動情緒,和不斷生長出新鮮的閱讀感覺。而就村上春樹的小說而言,《海邊的卡夫卡》在格局和意念上,都是文學上的精品,平心而論,超越了之前的《發條鳥年代記》,也比之後的《1Q84》優勝,但不是一部容易讀透的小說。今天班門弄斧之後,相信沒有減少我三讀、四讀的興趣,因為內裡還有很多東西等待我去發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