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1月28日 星期日

請將「不准放屁」寫入校規

  由審計署引爆的直資學校「混賬」事件,上週下旬演變至直資學校校長們的反擊戰。直資學校議會主席林建華接二連三曝光在傳媒的鎂燈下,把自己塑造成受害者,兼且將責任推向教育局,力數局方指引模糊,引致出錯。在「欣賞」跑慣江湖、見盡風浪的孫公怎樣拆招之前,不如細味品嚐一下我們認為是知識份子的校長們,說話的邏輯和抗辯的理據。

  再說下去之前,實在值得把「知識份子」這個詞語,反覆思考一下。知識份子一詞,應該是來自五四運動時的衝擊,那時在中國的讀書人數比例很少,掀開書本,能讀能寫能辯能思考之人,自然地會被當成知識份子。及後在毛澤東的年代,社會十分反智,知識份子的身份被壓低,批判社會的聲音隨之消失。知識份子被改造後,已降格成為「識字份子」,對創造知識和批判社會毫不感興趣,只求生存在艱辛的裂縫之間。香港雖然沒有經歷文化大革命,但讀書的本質,已不再是創造知識、思考問題和批判社會,凡事都被社會風氣帶著走,讀書和學習只求賺錢,不從價值觀來看事情和事物。香港的所謂知識份子實質與識字份子無甚差異,跟英文Intellectuals所隱含的智慧意義,更是差天共地。

  自己沒有去做統計,但估計不少直資學校的校長應該擁有碩士或以上的程度,怎樣來說也算是知識份子。但林建華的抗辯解說,卻真教人嘆為觀止。他把教育局的模糊指引、中英文通告意義不相符等,說成是疏漏的原由,這是偷天換日的說法。把教育局比喻為班主任,直資學校是學生,老師沒有清晰指示,學生做錯事就不應受指責,是厚顏非常。我相信作為一個負責任的學生,當老師的講學或指示有不清晰的地方時,應該直接請教老師,而不是妄自猜測或索性不去理會。如果有學生因為指示模糊,做錯了或忘記做功課,我相信現今高高在上、自尊心強的老師們必定會痛陳學生的疏懶,為甚麼不去釐清問題等等,更分分鐘將學生判罰留堂亦未可料。教育局的失策是先錯也好,直資學校不去就模糊的地方,尋求解釋必定是另一個錯誤。教育局出了錯,飽渴洋水、港水的校長們居然隻眼開、隻眼閉式、得過且過地胡混踩線運作,是侮辱了知識份子這四個字。

  再者,就那份據稱中英文有歧義的通告而言,林建華的解說也有值得商榷之處。Not recommended 不等如「不容許」,我很同意。投資是not recommended,做了不代表是違反規則,我也能同意。但學校的標準,是不是應該高一點,不應做一些 not recommended 的事情嗎?今日林建華理直氣壯地向公眾說,幹了一些not recommended 的事情,算不上甚麼差錯,就等於向公眾包括學生傳遞一個信息,沒有被禁止的事情,都是可以幹的,而箇中的道德問題或合理性問題無需再行考慮。這樣的抗辯,無疑是一個壞榜樣,令學校日後失去道德的光環。勸說學生不應去夜街、不應拍拖、不應早嚐禁果,都會變成廢話,學生沒有必要聽從,因為校長們都不尊重教育局的建議。其實,有一些事情,從來都沒有明文說明的,排隊不應打尖,男士小便時要掀起廁板,打噴嚏是用手掩著口鼻,不在人多的地方放屁,都是人的基本文明道德,不寫出來也應遵守。有真正教學理念的學校,應該做些甚麼,不應該做些甚麼,是有腦袋的知識份子都能說出的事情。林建華的話法,極其量只說得通直資學校未必有違犯教育局的敷衍規則,但若以更高道德準則來看事情的話,這些直資學校是有違家長和社會的期望。

  更令人失望的,是張文光在上週五 (2010.11.26) 的《明報》論壇,寫了一篇語調跟林建華相似的文章,口徑一致地對教育局發炮,也完全支持林建華班主任與學生的比喻,將直資學校問題收藏在教育局的戰盾之後。他說到:「……這也是香港的問責傳統,直資議會主席林建華的比喻很傳神:教育局是班主任,直資學校只是學生,誰應問責,一目了然……」

  首先,在現今學校裡的班主任,真有犯錯的話,有幾多需要問責,我不知道。我亦不相信會有班主任,肯公開問責地承認過失。但張文光作為一位經常挑戰不公義的知識份子,懂得追究六四屠城責任,懂得為打倒官商勾結而爭取雙普選,懂得批判政府的不是,卻在今天的歲月,把過失諉過予政府,是毫無道理的行為,也有失知識份子的身份。教育政策和規則有失當之處,理應挺身而出,澄清模糊混亂,而不是讓問題持續了一段時間。到今時今日,還跟林建華一致口徑,是連最基本的「自律」也不懂。學生若是一定要有班主任才能被指導的話,只好說這些學生是不懂自律的一群,老是要被人管才成。張文光的文過飾非,比起成龍那句「中國人是要管的」,來得非常不誠實。若果張文光那個論調是對的話,大家就錯怪了成龍,原來知識份子也甘心被人牢牢的管著,來生活和建設社會。成龍愚昧的誠實說話,張文光間接地也說了。

  既然林建華和張文光都認為條例和規則越清楚越合適的話,那麼為著校園內有清新的學習環境,請將「不准放屁」寫入校規。不然,有心向學的人必會被臭氣和歪理薰死。

2010年11月23日 星期二

再看《1Q84》:村上春樹筆下的罪惡和信仰

  反覆閱讀自己先前的一篇《1Q84》書評後,總覺得有很多觀點和看法還沒有寫出來。思路和構想重新整理一下後,再接再勵多寫幾段文字,來補充討論一下村上春樹這部最新的長篇作品。而自己亦相信,看完全書的讀者也多了,一些內容和情節,可以談得深入一點,而又不會打擾讀者閱讀的雅緻。

二戰時期所留下的傷痕

  村上幾年沒有撰寫過長篇小說,提起筆來,全力創作,應當有一些文學家的想法和觀點注入小說內,《1Q84》不應是一部普通的故事式長篇小說。在80 年代末期成名的村上,往後寫過的長篇小說只有《發條鳥年代記》、《海邊的卡夫卡》和這部《1Q84》。《發條鳥年代記》是村上第一部擁有格局既深又寬的小說。人物較以往的多,年代也比較久。村上開始嘗試把日本人的城市孤寂追溯至二戰時期,並藉間宮的描述和山本的慘烈故事引入大量血腥暴力的情節,來重新記錄戰爭的殘酷和傷痕,並以文字來帶出日本民間在戰事後所承受的苦痛,一種民族在不斷尋找出路的苦痛。這種深度遠比之前的小品式作品《挪威的森林》,來得成熟和具文化及民族視野。

  《海邊的卡夫卡》同樣有二戰的背景情節,聰穎的中田由於一次突如其來的飛機空襲事件,成了腦袋不好的孩子,但其他同學對此事件一概失憶,毫不記起來,那是村上對日本民間沒有反思戰爭的控訴。後現代出生的田村,則生活在伊底帕斯情結中,無法自拔和成長,最後由中田這位老人家解開田村與佐伯之間的情意結,令佐伯的事情得到解決,和田村得以重新開拓人生。

  《發條鳥年代記》的間宮與及《海邊的卡夫卡》的中田,都是二戰時期的人物,他們都有自己的故事。二戰後無所是事,但卻像有心事未了。在 《1Q84》內,這人便是天吾的爸爸,川奈先生。川奈先生是為了生活,在二戰時期沒法選擇生活方式的一個普通日本人。戰後也只是擔當沒有特別生產技能的收款工作,他的一生就像間宮和中田一樣,過得無甚特別意義,但卻引導了天吾的點子。天吾的不快樂是來自父親,也就是間接來自殘酷的戰爭。村上沒有清楚說明川奈先生是否天吾的生父,但這或許不是重點,因為天吾的不快樂童年是來自沉悶的都市規律和環境,跟誰是生父沒有關係。《1Q84》是村上連續第3部長篇小說把故事從二戰時期,開始引領出來,這無疑是村上對戰爭予以否定的一種持續表態。戰爭令日本民間,像川奈先生一樣,刻板地工作至老退,也在毫無欣喜的生活下,步向死亡。而至死時,腦裡還不停地被生前的無聊規律所縈繞。追收NHK 費用,是川奈先生一生的工作。像擰發條鳥一樣以超現實的聲音向青豆追費,是表達川奈先生停不下來的精神。間宮、中田和川奈先生分別皆在書中死去,也是村上對於戰時的一代應該步入過去式的一種表達。

沒有宗教背景也可有信仰

  對戰爭的厭惡,不難理解。但村上在《1Q84》內借青豆來大談宗教,則是新穎的事情,有人會認為是村上受到奧姆真理教事件所影響,但也許是村上有心寫一部類似俄國作家杜斯妥也夫斯基《卡拉馬佐夫兄弟》的作品,談論信仰、宗教和原罪。再說下去之前,有一些東西應該先說清楚。我認為,信仰、宗教和組織,是不同的事項,大家不應混淆。「先驅」和「証人會」對參與者來說,是宗教組織。對外人來說,只是一個不易理解的組織。宗教是集合一群有共同信仰習慣的人,一起禱告、講道、靈修。宗教有很大的排他性,容納度很低。「先驅」的前身不是宗教背景,但發展下去而不依賴一種被追捧的精神信仰的話,是不能成功擴大的。但任何宗教組織能擴大,又不是代表它的信仰有合理性和善性,那只是信眾凝聚力強而已,邪教便是一種現實的例子。參與宗教組織活動的人,不一定懷有信仰;懷有信仰的人也不一定參與宗教組織活動;宗教組織可以是極端的信仰主義(如「証人會」),也可以是改良自非宗教為主體的世俗組織(如「先驅」)。

  村上帶出宗教組織是相對於喬治奧威爾的《1984》內所描述的那個極端封閉,由Big Brother來領導的國家機器「英社」。走在後現代的今天,能改變人類生活的節奏和生命的,可能是一些極端宗教組織,而它們已沒有Big Brother ,而是由Little People 來指導。「先驅」的深田保,是組織的Big Brother ,但實際的運作是由另一核心小組,像Little People 一樣在背後暗中操作。不單宗教組織是這樣,現代的政黨、企業、國家也是一樣,主席只是象徵,黨魁也只是象徵,實際操作的是後面的Little People ,這是現實社會的運作模式。不要被外表騙了,這是村上說的。

  青豆、天吾跟「先驅」的瓜葛,最終結束於有愛情信仰,而非「先驅」份子的青豆和天吾身上。無性事成孕,是信仰的一部份,像聖經一樣,它不存在客觀科學性,要麼就信,要麼就不會信。深田保、深繪里、小翼都有這份信仰,但不成事,沒有教友隔空成孕。天吾經過深繪里的身體卻成功了,是冥冥中的安排,而且天吾和青豆都相信這個匪夷所思的事實。杜斯妥也夫斯基在《卡拉馬佐夫兄弟》內說過,信仰是唯心的,不是靠眼所看見的,原有疑心的門徒多默之所以相信耶穌,不是由於他看見復活的耶穌而相信,而是他的心已決定了若果他能看得見便應相信。儘管青豆和天吾不是甚麼宗教組織的份子,他們的愛情信念和結晶品,不用取決於見證的事實或客觀的生理證據,而是在心中的信仰。村上是在說,宗教組織並不擁有甚麼特別的精神力量,有信仰的人,便能超越一切。

罪惡藏在每人的1Q84

  而以世俗的眼光而言,信仰是善的,它把人帶向美的境地。以宗教的基準,信仰是洗去罪惡的媒介。基督教視原罪為人的壞本質,村上在《1Q84》裡則把人的罪惡藏在人的陰暗面中,即每個人的1Q84。(就這觀點的詳細解說,可參考第1篇書評。)書中角色的1Q84,全是俗世間的罪惡,青豆殺人的絕技,天吾欺世的代筆,安田恭子的紅杏出牆,Ayumi的性沉溺,牛河的喪失律師資格等等。村上沒有直接用上原罪這兩個字,卻帶出人是充滿壞基因。在宗教主義薄弱下的後現代社會,原罪或許沒有市場,但人性陰暗面的邪惡,卻還是有可以被引入的反思空間。在村上筆下,青豆和天吾這兩名凡人主角,自不能倖免於罪惡,他們的行為,是違反了一些社會的原則和道德,犯下了罪。這等行為,亦可看成是後現代社會類似原罪的罪惡本質。沒有宗教約束下的人類,出現潛意式罪惡不是甚麼特別的一回事。要為罪惡救贖,逃離1Q84,像青豆和天吾一樣尋回信仰是必需的。

  1Q84內的罪惡本質扭曲了俗世的所見所感,所有東西都會改變,但那是一個不易察覺的國度,也是人不易感覺自己犯罪的原因。Little People也會以另一形式出現,他們不再是操縱世俗組織的傢伙,而是變成影響人性心術的貪念和性慾。當深繪里說Little People在行動時,那包括在「先驅」處理事務的Little People,和每個人的1Q84內的Little People。Little People不能被阻止,是因為人性的貪婪不能被阻止。出現兩個月亮和進入貓之村是需要反思的提示,有些人(像青豆和天吾)能察覺到而去尋找信仰和作出改變,有些人(像牛河)卻察覺不到而消失在罪惡之中。

等待的美

  尋找改變的過程,有不同的方法。二十多年前的村上,在《舞!舞!舞!》當中,是鼓吹人是要不斷地動,來幫助自己的前進。那位主人公是不斷主動地尋舊地、找舊友,來衝破人生的道道障礙,認定自己的目標和真愛。然而,和《發條鳥年代記》的岡田在家中等待,與及《海邊的卡夫卡》的田村在大島的小屋等待一樣,《1Q84》的青豆也是以等待來代替行動,也許是被動和消極,但卻是現今村上的另一觀點。牛河無疑更符合《舞!舞!舞!》中那股積極精神,但他魯莽的行動,反而落得慘痛的下場。時間的等待會否帶來所希冀的改變,沒有人能確實知道。每件事情的背景和複雜性,亦不一樣,是動還是等,沒有標準答案。觀點隨著歲月有所改變,亦不是甚麼出奇的事。金庸的男主角,也由正氣凜然、俠骨仁心的陳家洛,演變至市井滑頭、不學無術的韋小寶。只是從村上對岡田、田村和青豆的安排,可感受到村上對人生看法的轉變。也許是他年長了,不需要行動得那麼多,而是享受等待的美;亦可能是現在的社會節奏太快了,靜觀其變才能去蕪存菁,找到問題的精髓。

  是選擇青豆式的等待,還是進取式的積極行動,也許更視乎每人的個性。但世事從不應是非黑即白的二元分,世上也沒有不停的動,或完全的等。適當時候的動,及適當時候的等,是更高層次的人生管理。各人的人生,也不應是由村上春樹一本小說來定位,只是等待的美,是自己人生閱歷的一點感觸。太累和沒有停下步伐的人生,教人失去品嚐和回味的空間。拚命向前衝的現代人,也失去對自己反思的機會。

  其實,圍繞人生的,從來只有三樣東西,金錢、權力和性,也是每個人的空氣蛹內可能的東西。這是從希臘神話甚至乎《山海經》年代,到今天互聯網年代的電子世界或華爾街,從來都沒有改變過的現實。在宗教式微,罪惡感日漸薄弱的價值觀下,更能依靠的,是每個人的個別信仰。爭權逐利,尋覓肉慾,只是人性,不是罪過。但在豐富的人生,做出過界的行為,沉醉在自己的1Q84,只受Little People的擺佈,忽視個人信仰,終歸會受到不同形式的懲罰,這應是村上在《1Q84》中最值得記下的信息。

2010年11月22日 星期一

孫明揚的為官之術

  一直在想,為甚麼孫明揚能成為一棵政壇長青樹。

  醮滿火水的教育界,多宗事件一齊爆發,官校縮班,直資學校財政混亂,報章上的報導,卻不多見批評孫公的激烈文字,實屬少有。與孫公友情好的記者老友,相信為數不少。

  縮班、小班、還是殺校,一直圍繞不少中學校長的腦袋。之前寫過一篇《殺戮教場 卻無皇者》,闡述自己對中學教育和可能殺校的意見,這裡不贅。幾週前,孫公卒之提出建議,希望官校帶頭縮班,好讓一些學位回流至其他收生不足的中學,減輕需要殺校的殺傷力。官校反應一般,沒有很大的積極性。孫公於是上週發出「大我小我」論,呼籲官校主動帶頭縮班,成全全港學校的完整性。

  這道「大我小我」論,聽起來好像很有道理,想下去卻實在是歪理。孫公的「小我」是準備縮班學校的一班,「大我」是有殺校危機學校的老師們。孫公犧牲的,是學生就讀該些學校的利益,而成就的,是個別老師的利益。學生利益成了「小我」,老師利益成了「大我」,是荒唐不堪的邏輯和政策。教育不是以學生為「大我」,而是以老師為「大我」,孫公可真謂愧對香港的家長、香港的市民。更荒誕奇怪的,是媒體報章對此曠世奇論,淡然處之,一概採取「時運高」的態度,一於當作看不到、聽不見。出外靠朋友,在孫公麾下,演繹得出神入化。

  誰人都知道孫公是一塊老薑,是老練的談判家、拆局者。張文光多年來挾著幾萬位教師的利益,就殺校跟政府講數,然而,數是在密室講的,外人根本無從得知內容。一直要求凡事有高透明度的泛民,核心成員張文光也甘心玩密室談判,令家長和市民無從得知所討論的內容,這就是政治人物的心術。有事要死攬行業利益時,張文光一樣會摒棄公眾利益,明明知道「大我小我」論是狹隘非常的論點,不是以學生利益為出發,但既然能保著老師們的飯碗,來一次噤若寒蟬又算甚麼。公民黨不斷爭取小班教學,每班減2至3人,其他學生還算理論上獲益,今次的縮班行動,學生毫無好處,卻不見公民黨繼續堅持理念,大家大可猜到他們一直是以小班教學為原則,還是取悅教育界人士。難得孫公慷慨就義解決老師可能失業的問題,小班教學,放回抽屜又何妨。

  孫公拆局,藝術在於不令既得利益者失利,和不燃燒起民間的情緒,只要兩樣事情都在控制範圍以內,便不會出大事。整天忙於上班工作的家長們,那有時間鑽研和批評甚麼「大我小我」論。觀點破爛不要緊,因為被香港考試制度標準答案下培訓出來的人,從不會對觀點認真琢磨,孫公就是在胡混主義下生存的長青樹,攪政策,重點是不被既得利益者痛斥,減低磨擦便萬事大吉,而不是去把事情做對。地產的孫九招如是,教育的大我小我論如是,這便是孫公的戰績。

  這種與既得利益者拍拖般關係的手法,在直資學校財政混亂一事,尤為明顯。資助金額是公帑,是納稅人的錢,那家直資學校辦得不好,絕對是公眾利益。孫公還有包庇之心,拒絕直接說出校名,把責任推回審計署署長鄧國斌頭上,是不道德的。鄧國斌近乎即時的反駁孫公,說公開權在教育局手上,實叫孫公無地自容。只是孫公竟然還三緘其口,實在是是非顛倒,本末倒置,把社會和市民利益置之不理,讓這些被審計署批評的直資學校,在市民不知情下仍繼續收生,繼續賺取學費。

  其實,任誰都知道這道火是紙包不住的,立法會已快將召開委員會聆訊,孫公自己也表示會全力協助,學校名稱遲早被公開,按道理沒有死守底線的必要。以陰謀論來看,多拖一日,就能讓被批評的直資學校多一日準備媒體的追擊,孫公可真為用心良苦。又或者,這隻鑊真的太大,教育局自己也要保保身,才能站得上立法會的批判聆訊。只是用那個原因來看,孫公蓄意包庇和拖延的意圖,皆是十分明顯。也許,這是為官者與既得利益者,另一次相互補位的事例,也是拆危局的老練表現。

  只不過市民要見到的,不是圓滑的老練,而是敢於改良社會的勇氣。從不敢實事實幹而愛左閃右避、靈活走位的孫公,或許能繼續生存在荒誕的香港官場,但卻不應希冀他能演出一齣好戲。

  時間到了,請孫公準備好,到立法會應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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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這篇文章在信博區有很多討論和補充,按此連結

2010年11月21日 星期日

曾俊華與錢鍾書

  曾俊華終於出手打擊炒樓了。坊間除了炒家外,看法都很正面。其實,就算是炒家,也應該無話可說,事關多得凡事慢三拍的政府,錢已經賺了幾轉。

  這次樓價被瘋狂炒高,是人禍來的。先有不負責任兼短視的孫九招在幾年前埋下炸藥,再有美國狂印的鈔票和內地源源不絕的資金來點著藥引,這一兩年來,政府更採用完全放任的態度不理樓市,任由地產商魚肉,這不是人禍是甚麼。「資產增值稅會打擊投資意慾,要小心考慮」之類的說話,言猶在耳,轉過頭來,還是以此出發,來個實質上是短期房產增值稅的掛名印花稅。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孫九招推出時的速度快如閃電,三排兩撥便可以出台,打擊炒樓的措施則一拖再拖, 與地產商共治香港的這道污跡,是用工業漂白水也不能洗掉乾淨。調控經濟的方法,從來不缺,隨便一個大學圖書館都可以找一百幾十本有高度參考價值的經濟和金融書籍,要認真幹的話,根本不難。缺的只是心術和決心,這是人為因素,不是外圍形勢使然。

  若細心閱讀曾俊華的所述的論據,實有點令人驚訝。曾俊華說到從2008年底起,樓價升了47% ,情況不能接受,所以需要出招。此言不單沒有錯,而且十分正確。但實情是兩週多前,技術上算是曾俊華下屬的陳德霖,發表了文章,說出樓價從上年9月到今年9年,只上升了19% ,因此沒有足夠數據證明聯繫匯率帶來高升的樓價。在拙文《技窮的陳德霖》中,已指出陳德霖玩弄數據,愚弄市民,實際樓價升幅遠超此數。當時,我從政府數據庫中,找到的升幅是49%,跟曾俊華現在提出的47%十分接近,也證明自己沒有冤枉陳德霖。

  曾俊華既然已如夢初醒地知道樓市的真正升幅,他便有責任責成陳德霖,為何依賴不合適的數據,來作為決定的依據。我不相信一個政府內,可以在處理炒樓問題上,用上47%,而在聯繫匯率問題則用上19% ,這是可笑而且可悲的。若果曾俊華不是失明兼且是負責任的官員的話,他沒有道理不去跟陳德霖釐清問題,看看陳德霖的聯繫匯率論,究竟有甚麼基本的缺憾。

  但我相信曾俊華再出手,岔到陳德霖的攤子的可能,微乎其微。金管局是一個獨立皇國,要管也管不到。而曾蔭權政府把錯誤曬太陽,是地球上的平常事,多見不怪。官字兩把口,一口是47% ,另一口是 19% ,你又可以拿他怎樣。只是以納稅人的角度來看,所交的稅款,是用到這等毫無責任感的慢郎中身上,是不能釋懷的沉痛。

  這事件也令我想起中學時期,讀過錢鍾書的一篇名為《讀伊索寓言》的文章。錢鍾書說到人比蝙蝠聰明,看見走獸會扮飛鳥,看見飛鳥則會扮走獸。靈活走位,是人的智慧,也是為官的技倆。時代進步,人心卻不變質,錢鍾書的文章,還是有充滿警世的味道。以前讀不透,今天終於讀懂了。

2010年11月13日 星期六

被埋葬的純真初戀:《山楂樹之戀》

  描述純愛的催淚電影,近年多在日本和韓國出現,《向左愛、向右愛》、《在世界中心呼喚愛》、《生命最後一個月的花嫁》、《我的愛在我身邊》,都是感人非常的作品,講的都是純真的、沒有物質污染的愛情。大陸這類電影,印象中反而不多,這齣《山楂樹之戀》是難得一見的作品,教人欣賞純真愛情的唯美性。讓人感覺,自己沒有認真地去投入初戀的話,人生會是一個遺憾。

  電影是改篇自艾米的同名小說。而艾米的小說,則是依照她的一位朋友的日記紀錄,改篇而成,是一個真實的故事。兩位主人物靜秋與孫建新(老三)是在文革後期認識。靜秋是黑五類的子女,是背景不好而可能需要由農村「改造」的知青,老三則是幸運地沒有受母親的資本家身份影響的高幹兒子,在條件不錯的組織工作。兩人在農村認識、邂逅、交往,看起來似是平淡、沒有激情,但卻是純真直樸,沒有奢華。老三的心意不是物質社會下,一束束數日後會凋謝的鮮花、或是鑽戒,而是寫字的墨水筆、排球隊球衣、工作的膠鞋和髮乎情止乎禮的真情。或許,我們現在不容易理解文革時期,人們在物質上或政治壓力下的艱苦生活,但像靜秋在那樣環境下生活的無辜青年,是不幸的。正如電影中靜秋的農村朋友長芳到城市探望靜秋時,也說了一句:「你們家裡的生活,比我們的農村,還要艱苦。」從靜秋的家,讓人深切感受到文革為無辜的人所帶來的痛楚。

  正是這些政治氣氛的沙石,和社會風氣的枷鎖,《山楂樹之戀》跟其他講述純愛情的日韓電影相比,多了一層世俗的味道。這不是好或不好的問題,而是反映社會的面貌,愛情怎樣受到壓抑。就像《假如愛有天意》,上一代的主角珠喜和俊河就是擺脫不了家長式的婚姻鋪排,而走上悲劇的收場。《山楂樹之戀》所帶出的信息更明顯,在政治氣氛濃烈的社會,一切以「革命」為先,人民的私人生活和感情被埋葬了。艾米筆下的山楂樹不單是愛情的見證,而是借用了小說內的抗日歷史典故和荒唐的革命意義,來隱喻出山楂樹是被營造的政治氣氛。村民口中提到的,是被革命思想洗腦後的無聊意義,而不是原來的優美。靜秋和老三的純真愛情, 埋葬在山楂樹下,但埋葬它的,不是山楂樹原本那份的雍容和善良,而是沉重而大殺傷力的政治氣氛。直至這一刻,不少人民,特別是現時50 歲左右的一批當時知青,還為文革落淚。

  若果被電影的淒迷所感染的話,讀回艾米文筆簡潔而細膩的原著,是不錯的選擇。原著的故事細節跟電影有所不同,對文革的事情和環境有更深入的描述,但畢竟電影時間有限,不能所有的東西都能照搬過來。艾米在原著內,對山楂樹的解說還多了一重蘇聯民歌的意義,而且在農村的長林身上,也引出了相關的章節。老三的「真情」也有更符合正常男人對愛侶的激情表現,不像電影內那樣聖人化。

  張藝謀回歸執導農村味道濃厚的電影,比他拍那些《滿城盡帶黃金甲》、《十面埋伏》等,更有觀看價值。影片的淡色效果、攝影、美術指導、道具,皆很出色,讓觀眾很投入70 年代城市和農村的環境。周冬雨和竇驍,兩個陌生的名字,令觀眾有新鮮感,周冬雨的樣子很年輕,幾乎沒有化妝的臉孔,純樸的一面表露無遺。竇驍是個個子高的年輕男孩子,外表不是很帥,但卻有一種親和感覺。從周冬雨和竇驍身上看到的,是有質素的大陸演員源源不絕,成就可到那裡,且看看每人日後的發展和際遇,相比之下,香港的演員根本不能相比。

  而對文革還有興趣的影迷,可看一齣半紀錄電影《早晨八九點鐘的太陽》,這電影深入剖析和否定文化大革命。電影不易尋,零售點幾乎沒有出售,需從海外訂購,或找辦法到香港科技大學圖書館借閱,館藏內應有收存。

2010年11月7日 星期日

技窮的陳德霖

  近日坊間有不少意見和文章,均把討論聚焦在香港應否繼續實行跟美元掛鈎的聯繫匯率。不少人的意見包括自己,都認為美元的弱勢和低息政策,令港元持續不能升值和不能加息,是製造通脹和瘋狂樓價的其中一個重要因素。在信博區筆非得君曾轉載英國 Financial Times 的一篇建議港元應考慮脫鈎的文章,巴克萊及德銀近日亦發表相似觀點的報告。香港科技大學的鄭國漢教授亦發表港元應該跟美元脫鈎的看法。金管局的總裁陳德霖在眾多意見出現的情況下,上週四(2010.11.04)在金管局網頁的「匯思」欄中,發表了他對現時聯繫匯率的看法。大抵上,他堅信現時的操作方式是有效的,並且提出了論據來反駁,聯繫匯率不是製造高通脹和瘋狂樓價的原因,而讓港元自由浮動或跟人民幣掛鈎均不是合適的操作方法,陳總的論點主要歸納如下:

1. 若果讓港元自由浮動,調高匯率和加息不一定會減少資產巿場的壓力,反而會引致更多熱錢流入圖利。

2. 港元若與人民幣掛鈎,需要至少符合香港的經濟週期與內地大致同步。但在現階段,這個狀況,沒有出現。

3. 香港和鄰近國家地區的通脹率,過去5年平均在1.5%至2.9%之間,香港的數據為2.4%。2010年9月時,香港按年的通脹率亦只有2.2%,沒有證據證明聯繫匯率會導致高通脹出現。

4. 香港和鄰近國家地區在2010年9月時,按年的樓價升幅為11%至28%之間,香港的數據是19%,沒有證據證明聯繫匯率是導致樓價高升的主因。

  不知道香港人是否受考試制度所荼毒,一般不會挑戰權威的觀點,陳總的文章就儼如高考的Marking Scheme一樣,印在報章,讓人閱讀,而沒有任何批評或反思。然而,自己從來不盲目相信這一套,覺得任何觀點都應該由令人信服的理據來支持,在閱讀陳總的文章時,已覺得論據貧乏,數據含糊。在硬著頭皮自己落手找尋原始資料的背景下,加上一些個人的觀察,寫下這篇淺漏的文章來回應一下陳總的看法。

  陳總的第一道觀點是在美元量化寬鬆政策下,熱錢無處不在。港元脫鈎而實行自由浮動的話,「會」更吸引資金進來套息和炒升值,熱錢是不會走的。這一點,也許陳總沒有錯。但若果大家細心閱讀陳總文章的中英版本的話,兩者是有分別的。英文版的用語是「 may」,「可能」的意思,中文版卻用上了「會」,這可不是簡單的語法上差別,而是意思上的歧異。水在正常壓力下,加熱到一百度,達至沸點,是必然「會」的科學現象。沒有人會說, 水在正常壓力下,加熱到一百度,「可能」達至沸點。港元脫鈎而自由浮動,會出現熱錢炒升值和套息,不應是科學現象,而是經濟學現象。英文的「 may 」是合適的用語,中文的「會」是過了火位的肯定語氣,也只可說是陳總的經驗和觀察。外國人讀英文版,不會留意到這個差異。那個版本,才是陳總的原意,我不知道。但這個手文之誤,也不是重點。重點是反正人家拿熱錢的,都會來炒,自由浮動的港元有更自由的貨幣政策來控制利率和匯價,這不是更值得支持嗎?為甚麼陳總還是接受讓人綁手綁腳,而不發招自衛,這點我不明白。陳總一直呼籲置業人士要留意利率有回升的一天,因此他肯定知道加息是冷卻樓市的其中一招,但是到了重要關頭,他卻不願意背負重要的責任。而陳總所謂熱錢繼續炒作的論點,亦只不過是一班班的大鱷的私了,自由巿場,有進場的一天,自有離場的一天。大筆錢泊在本地,在他日可能的高息環境下,還會無止境的炒樓炒市嗎?根據以往的經濟數據來看,我覺得機會不高。讓大鱷把錢泊在香港,而換取壓抑樓價,防止資產泡沫,怎樣說,都是一宗值得做的生意。無疑,85000 的夢魘令人抱著不做不錯的原則。

  陳總第二道的觀點,是人民幣背後的經濟週期,跟港元不相似,用作掛鈎貨幣,不適合。這點我也同意。但既然陳總有此感覺,何解不花點時間去比較一下香港和美國的經濟週期不同之處,其實兩者的差異更大。無論在政府財政的盈餘層面、失業率、通脹率、經濟增長率而言,香港都沒有半點跟美國相似。若果陳總認為港元掛人民幣不合適,我會認為港元掛美元同樣不合適。陳總不能以某些理由否定掛鈎人民幣的合理性,卻同時忽略這等理由其實同時發生在美元身上,這是不對稱的理據運用。

  陳總的第三道觀點是數據上的反覆論述,試圖以其他國家地區的例子,來說出聯繫匯率跟通脹沒有直接關係。但我認為陳總不應集中單看整體的通脹率,而忽略甲類消費物價指數的數據。從香港統計處網頁得到,自2010年5月起,甲類消費物價指數的數值分別為:3.0%, 3.2%, -1.8%, 3.6%和 3.2% 。扣除7月由於政府免了公屋的房租的一個月,這數據已一直多月站在 3.0% 水平以上。甲類消費物價指數是月入$4000至 $15499的家庭消費指標,亦可看成是基層市民的通脹數據。所以陳總的看法不全面,他忽略了基層市民的通脹數據。他的結論,說到沒有證據證明聯繫匯率會導致高通脹,在基層市民身上,不適用,也引證政府的眼光從不認真理會貧富懸殊這回事。

  陳總的第四道觀點是數據上反駁聯繫匯率不是樓價攀升的主要原因,沒有跟美元掛鈎的地區同樣受美元量化寬鬆政策所影響,而出現急升的樓價。可惜這是最糟糕的一個論點。陳總採用的比較年期是 2009 年9月對 2010 年9月,那是陳總的比較基礎。但若果大家把比較的時期推前到 2008 年 12 月(即金融海嘯後的第一季),便會得出很不一樣的如下數據。

                          2008.12      2010.09                陳德霖的數據
                         房價指標     房價指標    升幅    以過往一年計

香港                    96.7          144.1        49.0%         19%
中國大陸           沒有數據    沒有數據     不適用       28%
新加坡              162.8          189.6        16.5%         23%
台灣                  129.9          155.7        19.9%         18%
澳洲                  124.8          150.3        20.4%         11%

    (整理基礎,請參考下列備註部份。)

  數字說明一切,香港樓價的急升程度不單是眾地區之首,更是大幅度拋離。數據是告訴真相,還是隱藏真相,非常視乎執事人的心術。陳總的計算方法是粗疏了,還是愚民的策略,只有他才知道。

  自己不是甚麼金融經濟學研究者,只是讀完陳總的文章後,感到一陣陣的迷惘和一股股的憤怒,這樣的論據,這樣的數字,是把香港人看成每天被填的鴨子,毫不動腦思考。要麼堅持聯繫匯率,就請用更具說服力的理由和數據,而不是這樣胡混過關。若果細心留意陳總上週在立法會的發言,他的防線放在銀行體系上面,他所關注的,是銀行沒有像 97 時那麼過度暴露在樓市的危機。以烏紗的角度,他是對的,只要金融體系不出亂子,其他問題(如房屋問題)應有其他解決方法,也不是他的範疇。但這樣的思維,足夠嗎?這還算是政府團隊的一員嗎?

  也許,縱有十重更有說服力的觀點來道出陳總的觀點是錯誤的,為官者,也只會說,官就是這樣做的了。而我也不會忘記,陳總是曾蔭權的前度大內總管,曾不打算跟地產商大動干戈,陳總的路線在那裡,不用開著燈,也應該可以看得清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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備註:

1. 資料來源 香港,http://www.rvd.gov.hk/ 新加坡,http://www.ura.gov.sg/  台灣,http://www.sinyi.com.tw/  澳洲,http://www.ausstats.abs.gov.au/

2. 中國大陸的資料,應可見於中國指數研究院的《中國房地產指數系統》,但自己不是付款用戶,相關數據未能取得。

3. 香港的數據部份,來自較受歡迎屋苑的數據,2008年12月數據(96.7)見http://www.rvd.gov.hk/en/doc/statistics/his_data_5.pdf,2010年9月數據(144.1)見http://www.rvd.gov.hk/en/doc/statistics/rvd1_3.pdf

在法律與道德之間

  大家樂一記取消員工有償的吃飯時間,引來坊間很大的迴響,民間一直有一群人士發起下週二攪罷食。我不清楚發起人的動機,是爭取公義,還是借勢抽水,居然連自由黨中人田北辰,也不惜跟張宇人斷袍,積極造勢。但我覺得攪一天半天的罷食沒甚麼意思,善忘的香港人根本不會把這一天當作甚麼一回事。事件完畢後,大家又會若無其事地繼續光顧,損失一天半天的生意額,對大家樂的管理層來說,不是大不了的事情,只算是一課不便宜的教訓。其實自由黨這班商家人士也願意混在群眾中,市民大可估計到,罷食對大家樂的影響大極有限。自己相信,自由黨還未去到痛擊商家的地步。

  之前的文章經常說到,在資本主義社會, 市民的鈔票就是他們的「選票」。眾志成城地,以堅璧清野的方法來對抗不公義,趕退差劣的經營者,才是成熟的公民社會表現。攪一天罷食,做騷多於一切,若果以為這樣是達到目的的話,是膚淺的想法。更糟糕的,是人們會相信自己的行動,已經完成一項有價值的任務。但骨子裡,卻是毫無意義的一著。

  而這次取消員工有償吃飯時間的手段,亦再次清楚告訴大家合法和符合道德要求是兩件不一樣的事情。不違法不等於合理,亂七八糟的售樓手段和包裝方法,不是犯法,但卻毫不見得光明磊落。今天在最低工資快將推行之際,商界只表現出邊緣守法的心態,而不是展現良心的一面,更是令人失望,亦印證為何低收入人士境況每下愈放。張建宗用心良苦地希望憑法例的執行來保護勞工的尊嚴,未正式成功,已被人一盤冷水的淋下來。關愛社會的建構,道德比法例更為重要。

  或許在21世紀的空間,推銷儒家為本的「老吾老、幼吾幼」等良心學,是沒有市場。但現實也告訴我們,法例也只是一些概定的習慣,它不足以維繫社會上絕對的公義。殺人犯、強姦犯縱使獲判應有的徒刑甚至死刑,也不足以彌補受害人及其家人的傷痛,這等痛楚是無形的。只有受道德規範的行為,方能為社會帶來和諧和美好。我願意愛護員工,跟我只是按法例去愛護員工,是兩碼子的事情。第一種是沒有法例也會做得到,第二種是有法例之下,也不一定願意去做。

  當社會已變質至極端化的時候,反樸歸真也許才是能真正平衡的方式。商鞅以法治下的秦國,只有表面的強,武力的勁,但人心卻是毫無依靠,統一六國後的短短15年,已然亡國。要怪的,是國與民之間沒有情義可言,只有法律關係。今天的大家樂,可懂這些道理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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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記:文章發表時,不知大家樂已經撤回有關方案。這次對大家樂的職工而言,是一次重大的喜悅。對政客而言,又是可以交待和炫耀的戰績。然而文章的可讀性沒有甚麼影響,也不必修改,要返回正道的話,道德是比法例重要。自己亦很清楚,罷食背後的意義,長遠的鬥爭,才能走入公民社會的空間,霎眼的光彩,不是勝利的指標,那只是政客的廣告吧。(2010.11.07   9:33a.m.)

2010年11月4日 星期四

悔不當初?

  當議員在立法會內討論,新增的區議會功能組別選舉經費上限時,民主黨張文光義正辭嚴地質詢林瑞麟,600 萬元這個數目會令小政黨和一般人士吃不消,製造有利富有大黨的不公。聽起來有道理,但實情上是可笑和令人充滿疑惑的表態。

  張文光不會忘記這五席等同全港直選的區議會功能組別議席,是民主黨自己向中央和曾特首推介和爭取回來的。早在介紹之初,民主黨應該清楚理解,一個參選者要去面對全港三百多萬選民,選舉經費不可能低,這點民主黨不可能不知道。以一份經濟的印刷品約需一元來說,三百多萬選民已花去三百多萬元。其他的橫額、團服、運輸、雜項開銷等,也因為範圍大,而會花費不菲。以應付一場這樣的選舉而言,600萬元的確不算不合理的高昂。責怪林瑞麟,是頗為無理的行徑,因為這個結是民主黨自己造成的。當日的顧全大局、靈活走位,至今已蕩然無全。以民主黨現時的口徑,他們似乎也擔心經費不足以支持黨友參選這個超級議員的席位。但現時才懂憂心,無疑是告訴大家當日並沒有深思熟慮。其實,行到這一步,民主黨也不應再有甚麼悔不當初的感覺,反正退也是沒有退路的。再糾纏下去,無疑只會更令人感覺民主黨是吃了笨仔丸,來推銷政改方案。

  民主黨經費上的困境,是反映香港部份政黨還是一個個沒有實際財政支持的組織。不要說到官商勾結那樣露骨,實情上,工商巨賈由於有功能組別議席的緣故,不用依靠政黨,已可發揮對政府的影響力,政黨明顯沒有向商界籌款的空間。要行動起來,有很多制肘。一些地區活動和研究工作也就由於無法籌備起資金來,被迫擱置或收窄範圍。今次為了參選超級議員的議席,而又要花一筆的話,肯定又會影響其他人士的計劃。張文光呻窮,是可以理解,但卻贏不到我對他們的同情。這個潘朵拉的盒子,是他們自己打開的。

2010年11月3日 星期三

十大電影

  近日在報章讀到香港影評學會選出了十大香港電影和十大華語電影,名單分別如下:

    十大香港電影

    《阿飛正傳》(王家衛,1990)
    《英雄本色》(吳宇森,1986)
    《東邪西毒》(王家衛,1994)
    《無間道》(劉偉強、麥兆輝,2002)
    《父母心》(秦劍,1955)
    《董夫人》(唐書璇,1970)
    《第一類型危險》(徐克,1980)
    《半邊人》(方育平,1983)
    《胭脂扣》(關錦鵬,1988)
    《西遊記》(上、下集)(劉鎮偉,1995)

    十大華語電影

    《小城之春》(費穆,1948)
    《悲情城市》(侯孝賢,1989)
    《神女》(吳永剛,1934)
    《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楊德昌,1991)
    《黃土地》(陳凱歌,1984)
    《一一》(楊德昌,2000)
    《俠女》(胡金銓,1971)
    《站台》(賈樟柯,2000)
    《大路》(孫瑜,1934)
    《馬路天使》(袁牧之,1937)

  老實說,十大甚麼甚麼,最佳這個那個,從來都沒有完全客觀標準。電影散發著濃烈的主觀感覺,我的十大,不會是你的十大,更不應是他的十大。影評學會選出來的,自有執事人的標準,不去接受而有自己的看法,是每一位喜歡電影的觀眾的獨立選擇。少數服從多數,不是文化類別的取態。這個影評學會選出的十大,作個參考尚可,太認真相信或者爭拗到咬牙切齒倒是犯不著的事情。

  若是從名單來,這個十大有點分豬肉的感覺,導演分佈平均,只可說影評學會有點偏愛王家衛和楊德昌,他們兩位的作品佔了近代電影中相當大的比例。這也不出奇,事關影評學會的由來就是來自香港影評界對於《東邪西毒》的分歧意見。支持王家衛的一群,成立了影評學會。我個人對《阿飛正傳》是十大香港電影之一,無任何異議,但《東邪西毒》是一齣以古裝拍攝的後現代心境電影,認為是嚴重錯配,還是優秀創作,因人而異,自己會是前者那一類。之前,寫過一篇《王家衛的森林》的文章,當中的論點不在此重複了。

  影評學會其他十大香港電影之選,因歲數關係,《父母心》、《董夫人》、《第一類型危險》皆沒有看過,不懂評論。但其他有幾齣,卻真的不會是自己的選擇。吳宇森最佳的電影,怎樣說,我都認為是《喋血雙雄》而不是《英雄本色》。

  《無間道》是劇本錯漏百出的電影,為甚麼黃秋生不隨便找一個辦公室避開追殺而選擇搭電梯,為甚麼曾志偉死後的手機無人去偵查他曾跟誰通話,為甚麼梁朝偉會愚蠢到不等待復職後才對付劉德華,全都是很犯駁的情節。縱使電影是試圖描述香港人在文化和政治上雙重反叛的無奈,但真的做不到那個效果,這齣《無間道》只算是很一般的作品,當年橫掃香港影壇是其他電影的不濟。臥底片來說,我會欣賞《龍虎風雲》多一點。

  關錦鵬的作品,我喜歡《阮玲玉》多過《胭脂扣》。周星馳最佳的電影,我認為是《國產凌凌漆》,那種黑色幽默,與及懷才不遇的小人物,為日後的《少林足球》、《功夫》等,奠下了模式。而更奇怪的,是多次獲得最佳導演獎的許鞍華,竟然也名落孫山,的確教人意外。李麗珍在《千言萬語》內可以脫胎換骨,是許鞍華的胆色和功力,在其他電影,從沒見過這樣自然平凡和內儉的李麗珍。

  如果要我挑選,我認為的十大香港電影是:

    《阿飛正傳》
    《喋血雙雄》
    《甜蜜蜜》
    《千言萬語》
    《麥兜菠籮油王子》
    《雙城故事》
    《國產凌凌漆》
    《女人四十》
    《流星語》
    《秋天的童話》

  至於十大華語電影,自己不敢班門弄斧,因為看得不很全面,影評學會選出的電影,大部份都沒有看過,但感覺上不可能沒有陳凱歌的《霸王別姬》和李安的《喜宴》,這兩齣都是華語電影的表表者。張國榮一絕的演出,一定不是《阿飛正傳》,而是這部《霸王別姬》。影評學會這樣也可以漏眼乎?

  《秦頌》是一齣自己很喜歡的電影,飾演櫟陽公主的許晴漂亮極了。許鞍華的《上海假期》和《姨媽的後現代生活》都是很有社會氣味的出色電影,不同年代的許鞍華都能拍出好電影。真的要挑上十大華語電影的話,自己的選擇會是如下:

    《霸王別姬》
    《喜宴》
    《秦頌》
    《上海假期》
    《姨媽的後現代生活》
    《大紅燈籠高高掛》
    《悲情城市》
    《投名狀》
    《火龍》
    《陽光燦爛的日子》

  那麼大家的選擇又會是那些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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